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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静谧,廊下燃着香料,偶有三两只蠓虫横冲直撞飞过来,又仓皇逃离。
一排琉璃宫灯随着风轻轻摇晃,在皇帝身上洒下一片斑斓的幻影。
“奴才给主子爷请安,”兰隅蹑手蹑脚的蹲个福,“主子已睡了有半个时辰了。”
皇帝负手立在窗外,朝里看昏暗中拔步床上那一团小小的隆起。
“今儿药都吃了?伤口恢复的怎么样?”皇帝低声问询。
“回主子爷,入口的药都吃了,只是主子这几日总嚷着苦,得哄好大一会儿才能喝干净。另外,太医们说主子体内已将养的差不多,再用一两日的药就可以停,剩下就是每日三次涂抹玉容膏,好让皮外头的伤口加速愈合,不留疤痕。”
如因的脉案皇帝每日都看,兰隅每天说的也都跟太医们说的差不太多,只是皇帝惦记,不论太医说多少遍,他总要晚上自己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才算放心。
“嗯,”皇帝点点头,“你好生伺候,别跟她说朕每晚过来。”
“是,”兰隅诺诺的,有些支吾,“只是……”
“怎么?”皇帝回头看她,眉毛拧起来。
皇帝面前,兰隅不敢隐瞒:“只是奴才觉得,兴许主子这几日可能隐约猜到了些什么。从昨儿夜里开始,主子总是拖拉着不去安寝,明明药里头有安神的药,喝了之后容易犯困打盹,可主子总硬撑着说不困,不是借口看书就是借口绣花,好说歹说才能拉着她去安置。”
皇帝的视线又重新投回到拔步床上,声音里带了些笑意:“她聪明,猜到一二也正常。你是她的贴心人,自当多费心哄劝着她。先是中毒又是受伤,这一番身子可折腾的不算轻,不好好养护,怕是多少年都利索不过来。”
兰隅赶紧应了:“奴才明白。”
皇帝又唤常旺:“跟京里说,卧高台的点心不能停,每日捡新鲜的花样往热河来送。天儿愈发的热了,这事儿你亲自盯,好歹用这些糕点哄着她安稳吃下药去。”
略看了一会儿,微风渐凉,常旺也担心皇帝的身子,靠过来轻声劝他回去歇着。
皇帝没说话,隔了半晌开口问兰隅:“她最近提起朕了吗?”
兰隅实话实话:“奴才打小儿跟着主子,知道主子的脾气秉性。她心里惦记您惦记的紧,只是嘴上从来不多说,每日就只问一次‘南边儿怎么样了?’。但是奴才知道主子的心,她白日里只要无事,几乎是天天儿坐在窗前朝南望,有几次奴才还撞见主子自己坐在窗边抹眼泪。”
皇帝静静听着,叹一口气:“她心里难受,朕知道,所以朕这些时日才不敢来见她。她心思重,有什么事都放心里,要是看见朕的胳膊,准又得自责内疚。”
皇帝对兰隅说:“遇袭的事儿,前因后果朕能猜到,但朕不怪她。等过几日朕胳膊上的绷带拆开了,立马就来看她。你平日里多同她说话,跟她说朕已经大好了,只是国事繁重,一时半刻腾不出空。”
这边话音刚落,那边季全猫一样轻手轻脚跑上来打千儿:“启禀主子爷,恪亲王有要事求见。”
皇帝点点头,未在多言,最后又看一眼如因朦胧的身影,迈步从二层下去,恪亲王正一脸凝重垂手立在烟雨楼的大门里头。
“主子。”恪亲王迎上来拱拱手。
皇帝扬手:“上船再说。”
恪亲王掩口,跟着皇帝快步走到烟雨楼前的码头上,一艘小巧的画舫船正停于此,卓少烆和卓少烜兄弟两个一人一把船桨,见着他们过来低头行礼。
皇帝掀袍迈进船舱,恪亲王紧随而入,常旺和季全两个人留在外头。
船桨轻摇,画舫船摇摇晃晃的离了码头,横渡整个热河,朝着南边儿皇帝的寝殿而去。
皇帝坐在蒲团垫上开口:“说罢。”
恪亲王凝着一张脸,往日轻佻的模样倒是无影无踪。
“回主子,奴才奉命调查春掌柜中毒及围场遇险一事,终于摸到些眉目。”
皇帝定定看他。
“其一,春掌柜中毒后,奴才亲自审问所有的守宫奴才。锤峰落照有个三等太监名叫小泉,他说他曾见过给春掌柜下毒的那个太监,”恪亲王往前倾倾身子,即便是在船上也依旧压低声音,“小泉说,就在御驾入宫的前一夜,他值夜偷懒,摸到锤峰落照东侧的树林里头去抓鱼,看见这人跟另外一人在低声交谈,只不过听不见说了些什么。他之所以现在还认得出下毒的太监,是因为小泉原本以为他是跟自己一起当值的太监,也跑到密林里去偷懒,所以等另一人走之后想过去吓唬吓唬他,没成想小泉跟了这个太监十来步,月光一照才发觉这人是个陌生面孔。他吓了一跳,庆幸自己没过去,这才印象深刻。”
“锤峰落照……”皇帝似乎在思索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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